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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姆纪】(第四卷)(01-04)作者:gesid368570』

  作者:gesid368570
字数:36865


第四卷第一章(总第49章)

(尼尔1900年10月5日晨,贫民窟,小可的「家」)

如果说,贫民窟是拉姆市的一道创痕,那么贫民窟的西北地带也许是这条旧
伤疤最深的一段了。

这里是贫民窟的起点,也是一座见证巴伦斯堡沦陷、衰亡的墓碑。虽然碑文
已经黯淡,但人们,尤其是生于此地的人们并未忘却,这个临近拉姆市西境大门
的地方曾是一个小镇,一片芬特军队的铁蹄最先践踏的土地。

尽管巴伦斯堡的人民都和这片土地上的野草一般强韧,他们也没能坚持太久。
那个时候,除了芬特之外,同时来自查隆和尼尔的进攻让巴伦斯堡无力招架。从
众志成城的坚守抵抗,再到零星碎落的各自为战。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偌大的
巴伦斯堡就被撕成碎片,瓜分完毕。

之后便是旷日持久、死伤惨烈的三国会战。走到这一步,对这些贪婪的侵略
者来说也是必然。

不过那些都和这个在战争起初就放弃抵抗,向芬特军队臣服的小镇没有太大
关系——因为这个小镇的人民所遭受的苦难远比战争本身更加复杂。

投降之初,他们还算是度过了一段不那么屈辱和痛苦的时光。但随着战事发
展,芬特人的伤亡逐步增加,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芬特军队发泄压力与仇恨的
对象。再到后来,三国的战事陷入胶着,被誉为「联邦的毒瘤」的奴隶贩子在个
别军官的默许和掩护下,开始在巴伦斯堡的边境「开展业务」。于是,这里的绝
大部分人民终于在失却了财富,又抛弃了尊严后,继而失去了家园。

小可和蜜儿的双亲就遭逢过这样的不幸——但幸运的是,她们俩没有。

在新生的拉姆市政府的外交努力下,一大批于战争期间「流离」至芬特境内
的巴伦斯堡公民被「遣返」回拉姆市。小可和蜜儿就是在这些人重返故乡后出生
的。

推开残破朽烂的木门,一缕灰尘从门板上方落了下来,蜜尔不禁感慨。

这扇破木门的用料,取自蜜尔和小可原来的家——一间用木板拼凑搭建而成
的棚户。

「原来她还留着。」蜜儿不禁忆起幼年时遇到的一场大火。「那以后,就剩
下这个了。」

在那场大火中,年幼的她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住处。蜜儿的父亲和小可的母亲
不幸遇难,而且这两位是她们二人仅存于世的双亲。

自幼生活在同一个棚户里讨生活的二人成了孤儿。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草草安葬了「双亲」后,一无所有的蜜儿和小可不得不
面对残酷的现实——现实也没有给她们俩太多的选择——想要在贫民窟生存下去,
对干不了体力活的年轻女孩来说,出路似乎是不言而喻的。

不过,性格各异的二人对待命运的态度倒是截然不同,当蜜儿固执地在废墟
中拾捡出一堆聊胜于无的破烂时,小可已经找到了「出路。」

「还好后来遇到了琳花姐。」蜜儿凭着记忆在墙角的几块废砖后找到一盏油
灯,将之点亮。「位置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以前?这里是,你的家?」伊芙四下看看,没有找到可以坐的地方。

「嗯,这里是我以前的家。帮我一下——」伊芙将铺在房间角落用于防潮的
草垫掀起,下面是一扇窖门。

「好的。」伊芙把随身的包小心地搁在地上,接过伊芙递来的草垫。「你刚
才说,琳花姐?」

「你之前见过的,就是放我们离开的那个,金发的。」蜜儿吃力地抬起窖门,
「怎么样,是个大美人吧?」

「……」伊芙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开口。

「你的喉咙还没好吗?」蜜儿在窖门下方摸出一根木杆,将窖门固定好。

「我没有,我只是——谢谢你。」

在蜜儿的搀扶下,伊芙先爬下地窖,接过蜜儿递下来的油灯。随后蜜儿也爬
了进去。

「怎么样,厉害吧?这些都是我一个人挖的。」

在油灯的光线下,伊芙惊讶地发现,这个破旧而不起眼的棚屋下方居然有一
个规格齐整、面积不小的地窖。

「你的家?」伊芙问了一个刚刚才问过的问题。「可你之前说,朋友的——」

「哦,忘了跟你解释,这里以前是我的家。」蜜儿有些怀念地摸着用木板加
固过的墙壁,「也是那个——朋友的家。你看,我还特地挖了两间房呢。」

除了安放梯子和储藏柜占用的空间外,一道土墙将剩下的空间分隔成两半,
同时也起到了支撑的作用。

「很好。」伊芙摸了摸墙壁,又用指尖沾了一些土屑,闻了闻,又舔了舔。

「你在干什么?」蜜儿赶紧掏出手绢替她擦干净。

「通风,引水。」伊芙点点头。

「我挖了很久,很久。」蜜儿的笑容颇有些自嘲的意味,「没想到最后却让
给别人了。」

那几年,即使是跟了琳花之后,蜜儿也一直没有停止完善这间地下室。她日
复一日地挖,不知疲倦地挖。她埋设了通气用的竹管,挖通了下水道,用废木料
做出了地板,还按照琳花教的,用加固矿道的方法加固了墙壁。甚至,在完工后,
她还按照原样又挖出了一个完全对称的空间——也就是现在用土墙隔开的另一边。

直到最后,在她终于因生活不便而放弃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前,她也没有
等到那个可以和她一起分享这个家的人出现。

可就在她把新家搬到港口附近后不久,小可居然搬了回来,还带着一张不知
从哪儿弄来的所谓的「地契」。

——蜜儿怎能不对此耿耿于怀。

「土壤,很好。」伊芙向蜜儿再次点头,表示肯定,「很坚固。」

「是的,琳花姐说过,贫民窟的土壤地不适合种植,但地下的土质和——岩
石?哦,岩层——的结构却很适合挖掘。」蜜儿低下头,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琳花姐什么都懂。」

「她说得对。我想——」伊芙在一张床边坐下,将随身的小包搁在不远处,
「见见她,那位,琳花姐。」

「我也有此意,琳花姐是个大好人,她一定会帮我们的。不过——哎。」蜜
儿在与伊芙的位置完全对称的另一张床上坐下——隔着在土墙上凿出的窗口,她
们俩互相对视着。「琳花姐现在一定和那个大坏蛋在一起,一定在受他的欺负!」

「坏蛋?」伊芙一脸疑惑地望向蜜儿,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赛门?赛门哥
哥?」

血液一瞬间就涌上了蜜儿的脸颊。

「琳花姐,你,羡慕她吗?」伊芙的表情十分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你,你,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怎么会——」蜜儿猛地趴到窗口上,指
着伊芙,惊慌失措地驳斥着她的论点。

「?」伊芙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她是你的,榜样,对吗?」

「哦——哦,对,对。我也想像她那样强,像她那样博学,像她那样——」
意识到是自己想歪了的蜜儿悄悄喘了口气。

「我想,见见她。」伊芙对蜜儿点点头,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
见见那位,赛门——哥哥?」

「你,你,你——」这一次,蜜儿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伊芙是在拿自己
取笑。

不过,她的笑容真的很难得,也很舒心。

——这份叫人无法拒绝的笑容,好似有什么不可名状的魔力般,只需看上一
眼,就觉得自己当为之付出任何努力,以延续她的笑颜。

蜜儿离开后不久——

确定蜜儿走远后,伊芙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随身的小包,从中取出一个金属
制的、仍温热的小香炉。

伊芙先是用沾湿的手帕捂住口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香炉的盖子,用一
小撮泥土覆盖上里面正闷燃着的一块熏香。

「呼——对不起,对不起,蜜儿。我这是迫不得已,请原谅我。」伊芙将双
手抱在胸前,低头吟诵,「愿天上的灵,和地上众生,原谅我的罪行,护佑我身,
赐我庇护,得穿过黑暗的峡谷,照应同伴,拯救羔羊。」

(尼尔1900年10月5日晨7时,赛门的门会会堂)

「呃,赛门先生,那个——」

「……」

「啊~~呃——」

「呵。」

或茫然无措,或默不作声,或打着哈欠,或面带讥笑。

「……哎。」看着面前的人,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无奈地叹息着。

右手的四个指尖依序在桌面敲击,「嗒嗒嗒嗒」地发出具有规律和节奏的声
响,完美演绎着手指主人焦躁不安且充满愤慨的心声。

赛门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原来自己的手下是那样不中用。虽然个别人很不
错——赛门看了一眼欧涅,稍稍宽心了些——但总的看来,就和琳花之前说的一
样——他们太弱小了。

这些人的能力到底有多强?赛门的心里并不是没有数。只是这两年,赛门在
贫民窟的风生水起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某种让他满足于现状而不知天高地厚的
错觉。实际上,在面对来自贫民窟外的力量时,他们不堪一击。

对于赛门的门会来说,偷盗、抢劫、提供打手,甚至是买卖情报,都只不过
是谋生的手段罢了——它们并不是实力凌驾于他人的象征。

拉姆市的警察还好说,当面对三大国的势力时,难道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如鱼
得水地叱诧风云吗?更不用说拉姆市政府其实一直在避重就轻——他们完全有能
力把贫民窟的黑帮一锅端了,只要他们有那个决心和必要的话。

三大国的势力一直存在,他们想要大举进驻拉姆的意图年年都是最让市政厅
最头疼的问题。在外交上,赤裸裸地体现着这种诉求的形式有很多,比如要求兴
建工厂,或是希望拉姆市政府能够批准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自由开发郊区」等等
——反正郊区有大片大片荒凉的土地。

对市政府而言,他们又何尝不想恢复昔日巴伦斯堡的荣光。可开发城市不是
那么简单的,没有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和基础,想要凭空在荒芜人迹的郊区划出
一块地,然后把它建设成跟城区一样兴旺的地段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现在,对于这件事,市政府的计划书上有了新的注解。

贫民窟。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贫民窟。一个塞满了没有稳定经济来源的穷人
的贫民窟。一个虽然治安有些糟糕,但人口密集的贫民窟——对市政府来说,这
就够了。

按照琳花的说法,「劳动力」才是贫民窟最有价值的东西——尽管对那些商
人们来说很廉价——事实上,他们巴不得廉价。甚至,在不久的未来,他们完全
有能力将贫民窟的「人」变得一钱不值。

更可怕的是,到那个时候,人们说不定还会满心欢喜地接受这种改变,接受
这种看上去或许比朝不保夕、前路迷茫的日子要稍稍明朗一些的命运——外城区
和内城区的阶级差别已经有目共睹,贫民窟人民的命运只会是成为更廉价的消耗
品。

对于这些不确定但显得十分灰暗的未来,市长和海娅一直在奋力抗争着。

市长与三大国周旋,海娅则尝试着谋求更为平等的相处方式。

他们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相比之下,赛门的门会又做了些什么?又能做什么?

也许,变得强大也是一种实现平衡的方法,但赛门的门会在这种宏大的政治
博弈中无异于茫茫大海上的一艘孤船。无论船再大,也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巨浪。

从某种角度看,赛门的行为甚至可以看作是一种自娱自乐。

当然,琳花在讲述这些道理时,用了更加委婉的口吻。但她的话还是像利刃
一般深深地扎进了赛门的心。

现在想来,也许大家——汉娜、欧涅、莫顿、甚至是鲁克——早就明白这点,
他们只是以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对待这种虎视眈眈避无可避的命运。

汉娜也许会是个不错的领袖,她尝试过,但失败了。

欧涅看上去只是在随波逐流,将自己的能力出售给最合适的人而已——这个
也许跟她隐藏自己的性别有关。

莫顿看上去无所谓的样子,但他是海娅的忠实部下。

鲁克的方法更简单——屈从于欲望。

只有自己,还蜷缩在温柔乡与一呼百应的短暂眠梦中浑然不觉。

在听完琳花的「供述」后,赛门把琳花留在了地下室,自己躺在房顶上一个
人呆了很久,想了很久。

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顶着一副黑眼圈和形容枯槁的面色坐在部下们面前的原
因。

看着部下们的眼神,赛门强打精神,进入正题。

「小可还没有回来吗?」赛门的声音软弱无力。

「可儿姐她,她昨晚回来了——来着。之后又走了——去找那个蓝发的小女
孩了,主人。」小可的一个副手单膝跪下答道——看来,状态不佳的赛门反而给
了她更大的压力。

「叫她立刻来见我!」

「是,是的,但是——」

「请你把所有能说的一次说完,我不想再问你有关小可的动向了!」小可已
经屡次旷掉会议,赛门忍无可忍。

「是,可儿姐她可能又去城区了。」

「……知道了」赛门显得很沮丧,「去找她,去吧,找到之前不要回来见我。」

「是!」小可的三位属下立刻夺路而逃。

「……」看着低头不语的蜜儿的副手,赛门想不出该问些什么,或是该拿这
些人怎么办。

她们中当然有人在协助蜜儿,但肯定不是全部——总不能把她们全抓住挨个
拷问吧?

「鲁克,你很困吗?」看着哈欠连天的鲁克,赛门突然发现自己很羡慕他。

「困死了,妈的。」库鲁扭了扭脖子,「昨晚那两个妞也太劲了。我待会回
去得好好喝上几杯。」

「……你身边还有多少人?」

「没几个了,都去找那个蓝发妞了。娘的,这些小丫头还真会躲,肯定是蜜
儿在帮她。我说老大,再这么找下去,我可不保证到时候弟兄们会对她们做什么。」

「那也要你们找得到!」赛门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这个嘛,嘿嘿,我倒是有个妙招儿。」鲁克突然很猥琐地笑了笑。

「待会儿散会了再告诉我。」赛门很明智地意识到,鲁克的「妙招儿」一定
不适合在现在这种场合说。

「欧涅呢?」望着欧涅,赛门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没发现。」理解到那个笑容中的不怀好意,欧涅的回答简短且没好气。

「嘿,大个子,你到底在折什么?」赛门突然对站在欧涅身后的小弟手里的
折纸起了兴趣。

「嗯?我还是不会啊,对不起。」发现众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大个子
低下了头,显得很委屈。

「啊,没事的,没事。」看到欧涅刺向自己的锐利视线,赛门识趣地打住,
赶忙安慰起这个脑筋有些不灵光的壮汉。

当这段插曲过后,赛门和欧涅对视了好一会儿——一段令人有些压抑的沉默
——才回到正题。

「你不必去找了。」赛门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欧涅的身体。「我有新的任务
给你,你留下吃饭吧,待会再说。」

「——是。」感觉到来自赛门的视线正在自己身体的某些部位上游走,欧涅
觉得很不自在。

「大个子,你待会先回去好吗?」赛门的笑容仍旧聚焦在欧涅的身上。「我
有些事想对你大哥说。」

「不可以!」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欧涅厉声回绝了赛门附带有特殊条件的邀请。

之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嘿嘿嘿嘿。」只有鲁克在傻笑。

「那么,大个子,你在门口等一会好吗?」赛门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就一
会儿。」

「不行!我饿了!」这回是大个子扯着大嗓门叫喊起来,用最直接的方法拒
绝了赛门的提议。

这是命令!不是建议——赛门很想这么说,但他觉得对这个人可能并不管用。

「……你在外面等会!我和你大哥说完话,你再进来吃饭行不行?」赛门哭
笑不得地做出了让步。「这样总行了吧?

「哦——那你们快点啊,我要饿死了。」大个子撅起嘴唇,很不开心的样子。

众人早已恨不得笑得满地打滚,鲁克更是前仰后合地拍着自己的大腿。

唯有欧涅,此刻肩膀微微颤抖着的她,正在后悔没有把抹了药油正在保养的
长刀带出来。

几分钟后。

冷冷清清的餐厅里,赛门和欧涅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这些是?」欧涅皱着眉头,用叉子拨弄着碗里的糊状物体。

「麦仁。」赛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牛奶。」

「什么?」

「嗯?麦仁就是麦子的——」

「我知道麦仁是什么!我是问你,琳花在做什么?咕嘟——」欧涅把口中完
全没有泡软的麦仁碎粒就着冷牛奶吞了下去。「呃,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弄的吧?」

「抱歉。」赛门也试着尝了一口,然后很艰难地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
「是的。」

「你还是把抱歉留着对我的小弟说吧。」

「那倒是——」赛门摇摇头,站起身,「昨晚,我这边出了点状况。」

「跟琳花有关?」欧涅又喝了一口——虽然她觉得这些东西很难吃,但也没
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是,她现在不方便做饭。」赛门笑着说道——只是笑容中饱含苦楚。

「你,下定决心了?」欧涅稍稍猜到了一点。

「是的。接下来,你我都会很忙。」赛门走到窗口,望着不远处的一栋民宅
「我要你接替琳花的工作。」

「做不到。」欧涅把叉子放在碗边,「有勺子吗?」

「我知道你已经很忙——」

「别误会,不是我不愿意——谢谢。」接过赛门递来的木勺,欧涅将碗里剩
下的麦仁颗粒一口气刮了个干净。「——而是我做不了。」

「欧涅!」

「琳花的水准非常出色,我代替不了她。况且,她已经将她的情报网布在了
整个拉姆,这种事情——」

「欧涅小姐!」

「……」欧涅死死地瞪着赛门望了一会,然后把勺子里的东西放进嘴里,直
接吞了下去。之后,她推开椅子,愤然起身——却被绕到身后的赛门按住了肩膀。

「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赛门说完叹了口气。

「……琳花小姐,现在怎样了?」欧涅把手支在桌上,扶着额头。

「她——我还是——哈,也好。」赛门在欧涅旁边坐下。「我和你说说她的
事情吧——你知道吗,她竟然和别的男人上了床。」

「……」

「你好像不惊讶呢?」赛门趴在桌上,把头埋进了双臂之间。

「你把她怎样了?」

「她在地下室,汉娜正在照顾她。」赛门的声音有气无力。

「……她愿意吗?」

「当然不。」

「那就难办了。」

「有多难?」

「我研究过琳花管理情报的那套体系,非常有意思。一般来说,所有的情报
总会经过层层传递,送到她的手里。」

「那不是很好吗?你只要——」

「但是每一个情报站点都会使用不同的密码。」

「……我会让她说出来的。」

「别乱来。」

「知道,还有吗?」

「有,这意味着她一个人要统筹全局。如何分配资源,如何安排人手,给不
同级别的手下开放多少权限。还要将情报分类,按价值分类,按涉及的内容分类,
按时效性分类——还要找到合适的买家将它们卖出去——这点最麻烦。」

「买家只认她,对吗?」

「对,买家大多很谨慎。而且,我可没有她那样的——」说到这里,欧涅突
然停了。

「别这么说,我的眼光不差,而且也看得出来——其实你很美。」赛门把头
抬了起来,笑着面对欧涅有些泛红的脸庞。

「你说什么?」欧涅突然恶狠狠地盯着赛门的眼睛。

「哦——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赛门后悔不迭——自己一到关键时候就容
易说错话——欧涅何等聪明,她已经猜到了琳花和其他男人上床的理由。

「无论如何,我做不了,熟悉这一整套工作的过程相当漫长。我们现在的情
报网已经不可能容许我慢慢吞吞地一边摸索一边工作了。」

「是么?」赛门显得很失望。

「给你个建议——别把事情做绝。蜜儿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可能的话,
再加上小可也许更好。琳花最好也留着,别让她太轻松,就算不让她统管情报,
她也必须做一部分擅长的工作。」

「蜜儿和小可——唉。」赛门又何尝不知道她们俩这两年进步的程度。

「再给你个建议——蜜儿那边不用太担心,倒是小可你得留点神。」

「……知道了,还有吗?」

「……别辜负了琳花。」欧涅不自然地把头侧向一旁,「她是个好女人。」

「谢谢。」赛门朝着欧涅的下巴伸出手,轻轻地把她的头扭向自己的方向,
然后用最拿手的那种微笑面对着她。「你也是。」

「不送了。」欧涅略有些犹豫地推开赛门的手,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餐厅门
口,迟疑了一会,随后大步离去。

「大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我还没吃饭呢!」为了紧跟在快步行走的
欧涅身后,大个子不得不收起了手里的折纸。

「去吃烤鱼,去晚了可就没了。」欧涅头也不回。

「好吔!我饿死了!我要吃三条!大哥万岁!」

听着身后小弟兴高采烈的发言,欧涅不禁失笑——她马上就回想起了不久之
前赛门对自己露出的微笑。

——那是一份叫人无法忘怀的笑容,就好像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样,只
要看上一眼,就觉得自己应该为之付出,只求能多看一眼他的笑颜。

欧涅甩了甩头,试着将之抛到脑后。但她很快就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一
抹笑容早已充斥了整个脑海,挥之不去。

第四卷第二章(总第50章)

除去甬道深处铁门之后的那间兼具刑房、书房与卧室功能的房间不算,地下
室里的浴室大概是整座大宅中汉娜最喜欢的房间了。

无论是尽兴欢愉后的小憩片刻,亦或是在孤身度过的夜晚寻求慰藉,这里都
是一个极佳的去处。

早先,因地下卧室的建造被赛门单方面废弃的缘故,浴室的空间得以大幅延
展,大到独自使用会觉得有些空空荡荡的地步。作为独断的补偿,赛门应允了汉
娜在私人空间上不设上限的开销。因此也就有了如今安置在地下浴室里的大浴缸、
数个独立的盥洗水喉、储存柴火的通风间,以及烧热水用的锅炉等一系列完整而
奢侈的设备。

汉娜用大木勺从浴缸里舀起一捧热水,手腕一翻,很随意地泼洒在另一个女
子伤痕累累的后背上。

「——呜!」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那个女人的喉咙里钻了出来,但到了嘴边又
半途而废。

「忍着点,别乱动,自作自受的婊子。」汉娜低下头,凑近双手反绑、跪在
木质地板上的琳花。「我可不想再给你盘一次头发了——这么长的头发,平时不
嫌麻烦么?干脆剪短好了,说不定主人正好想换换口味呢?」

「呜呜呜——」被一根套着绑绳的软衔木死死堵住了嘴,琳花只能闷哼几声,
表示抗议。

「哈?你说什么?大概是同意的意思?」汉娜用指尖拨弄着琳花的乳头,满
怀恶意地用指甲刺激着那里不久前才被扎出的孔洞。

「呜呜——」琳花的气息连绵不绝地从身体里溢出来,只是原本应该以惨叫
的形式迸发出的哀号,到了嘴边却都被那根卡在牙床之间的软木给过滤成了呜咽。

「嗯——算了,怪麻烦的,下次吧。」汉娜抽回手,仔细瞧了瞧琳花虚无缥
缈,丧失焦点的眼神。「趴下去,主人可是交待了要我把你彻底地『从里到外』
洗干净——我刚刚想到个好法子——背着双手有点难吧?我可以帮帮你。」

还没等琳花调整好姿势,汉娜在琳花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等她仆倒在地后又
一脚踏在她的后背上。

「我记得先前小坏蛋说过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来着?」汉娜看上去很满
意,「看来他没把我当成外人呐?」

汉娜从浴室的角落拖来一卷长皮管,把一头接在头顶部的一个水龙头上,而
这个水龙头则连通着一个被半埋在地下的超大号蓄水缸——一个相当有心的设计。

这个四四方方的蓄水缸被安放在一个相对较高的位置,打开其底部的水龙头,
水自然就会顺着重力流出来。而暴露在地面的进水口又正好位于后院的水井附近,
为其添水也十分便利。至于那根皮管,一是可以用来把缸里的水引入锅炉,加热
后再放到浴缸里;二来可以作冲洗地板之用。

可汉娜此时的所作所为显然不在这些范畴之内——她握着皮管的另一头在琳

花眼前晃了晃,然后拍了拍琳花撅起的屁股。

琳花理解了汉娜的用意,别无选择的她将腰部收紧,把臀部举高。

「哦~看来主人没有白调教你,你现在也很上道了嘛?我们快点完事,趁着
主人没来之前还能好好休息一会。」汉娜为皮管的这头拧上一个黄铜制的粗长水
喉,趴在琳花的耳边轻语道:「放心,我和那个小坏蛋不一样,我有分寸。」

说罢,汉娜狞笑着,将约莫两指粗细的水喉插进了琳花的下体后,拧开了开
关,开到最大——在水流抵达之前,她故意把琳花口中的衔木给摘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冰凉的水流势不可挡地涌入了琳花的身体,穿过
盘曲的阴道,直达子宫,填满、撑起了她的小腹,在身体最敏感最深邃的暗处激
荡,野蛮粗鲁地绞动着琳花的肉体和意志。

琳花用头和双膝支撑起身体,噙着泪水,呼号着,承受着这残酷的净涤——
在琳花爆发出第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前,汉娜很有预见性地塞住了耳朵。

「没这么夸张,大美人儿。」等到琳花的惨呼声微弱了些,汉娜才放下塞住
耳朵的双手,「凉水而已,我还没加热呢。」

汉娜从琳花的脑后揪住她的头发,拎起她的头颅,似笑非笑地观察着她的表
情,而且很快就得到了预想之中的答案——琳花纵然十分痛苦,但她对这种充满
屈辱和苦楚的惩戒方式既未抵触,也不反抗——此刻的她正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这
一切——她把这些当作是某种赎罪。

「啧啧,呸。」汉娜咂砸嘴,朝一旁的地上啐了一口。「早知今日——」

汉娜欲言又止。望着已经停止呼喊,紧咬牙关的琳花,她觉得现在说这些也
无济于事了。

「我这辈子还没佩服过几个人,你算一个。」汉娜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扶
住即将被满溢的水流顶出来的水喉,「这一回合算我输了——不过这样子恐怕洗
不干净。」

说罢,汉娜掐住了水喉末端的皮管。

因流通受阻而愈发狂野的激流奔涌入琳花身体的核心深处,琳花猛然昂起头,
再次爆发出新一轮的凄惨悲鸣。

这次,汉娜没法堵上耳朵——她的双手正忙着固定住琳花身体的跪姿和水喉
的位置。

随着水流灌入,琳花的小腹愈发鼓胀起来,膨胀的肉体撕扯着琳花的神经,
给她带来连绵不断的痛觉,催促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之嘶吼、宣泄出来。又过
了一会,扩张到极限的肉体开始了反扑,一道细流从水喉与阴部间的缝隙出现,
两道,三道,然后是更多。它们汇聚成股股涓流后,又浸湿了汉娜的手掌。一时
手滑的汉娜眼睁睁地望着水喉从自己的手中滑开、溜走,紧接着的,是一阵剧烈
的喷射。

两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在浴室里喘息着。

「好啊。」回过神来的汉娜笑着,把眼前的红发拨开到两侧,在脑后扎了个
结。「看来挺有效,再来一次吧,大美人儿?」

略微出乎正在气头上的汉娜的预料,琳花没有拒绝。

之后,她们又如法炮制了四次,阴部一次,肛门三次。

灌肠的那三次,汉娜故意在琳花的身体里灌了比自己平时所能承受的极限还
要多的份量。可即便是在琳花不住呻吟,被水撑圆的肚子甚至挂到了地面上的时
候,她也没有向汉娜恳求宽恕。她只是任凭自己的意识来回往复于清醒和迷茫之
间,直到汉娜放弃最后一点侥幸——关于琳花或许会向她求饶的侥幸。

其实,汉娜也明白这其中的原因。那是因为,琳花之所以会做出「那种事」,
完完全全是出于形势所迫,而非欲望使然——琳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将自己的
欲望远远丢在一旁,先他人之忧而忧的人。

或者,通俗些说,一个大好人,而且好过了头。

汉娜早就看透了这一点,这也是她一贯看琳花不顺眼的原因。

(在这方面,汉娜对海娅的态度就比较特殊。虽然海娅对普通民众的仁慈和
无私付出让汉娜也很厌恶;但另一方面,海娅对「欲望」极其单一和固执的理解
与追求又让汉娜颇感钦佩)

「行了,别装死了,差不多就起来吧?」汉娜用脚将瘫倒在地的琳花翻了个
身,让正在大口喘息的她仰躺在地上。「我们的傻主人恐怕离不开我们太长时间。」

见琳花仍旧没动静,汉娜一脚踏在她隆起的腹部上。琳花的腰身一挺,但很
快就被汉娜连揉带踩地摁了下去,肚子里的积水也被强行挤了个干净。

待到从琳花下身排出的水与灌进去的一般透明无异,她的肚子里终于再也挤
不出一滴东西时,汉娜才俯身将琳花的身体擦净,搭在自己的肩上,送回到刑房
里。

「赛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跟了他两年难道会不明白?」在刑房里的床上,
汉娜正在仔细地为琳花处理伤口——沾上的汗水和污渍已经在浴室里洗净,此刻
要做的是给绽开的伤口消毒。

汉娜从自己暗红色的漆柜中取出一瓶药酒,用干净的布沾上后,小心而轻柔
地抹在琳花的伤口附近。纵是如此,琳花的肉体也爆发出了程度远胜刚才在浴室
里的挣扎——还好汉娜早有准备,先知先觉地用皮镣铐将琳花的四肢捆在了床角。

「这是给你的教训。」汉娜的手法十分老道,「可别忘了,我比你多挨了两
块炭!」

「……多谢。」面朝枕头趴着的琳花轻轻呢喃道。

「哼,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到琳花做过的事,汉娜有些恼怒,不
自觉地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趁着赛门还没来,我想听点别的,除了你之前和赛
门啰嗦的那部分。」

「啊——没,没有了。」琳花的身体因疼痛而畏缩了一下,「就只是那样。」

「那就说说你是怎么和那些查隆人搭上线的。」汉娜的笑声中充满淫猥,就
好像她很享受这种故事似的,「说说那些查隆人喜欢怎么干你?」

「……」虽然很意外,但琳花确信汉娜只是在开玩笑。

「啊,如果是我的话——呵,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汉娜手上的活停了一
下,「不过,要是两年前的我说不定也会和你一样——只要抬起屁股就能和使馆
的人买卖情报?合算,真合算,就是在现在我也觉得合算。」

「……你——」也许是因为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汉娜,琳花一时竟有些跟不上
她的思绪。

「可我们的那位傻主人不这么认为。」抹好药后,汉娜又从漆柜里取出干净
的胶布和绷带。「看看这下流的身子,你就没考虑过他的感受?你难道不明白那
个白痴会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情来?」

「……请……让他不要——」琳花被一阵疼痛打断。「——不要做傻事。」

「这种话还是留着亲口对他说吧。」汉娜操弄剪刀和缠绷带的手法很专业,
「我才不管你在查隆人的胯下是怎么扭腰的,但我刚才问的那些,他迟早也会问,
你还是趁这会儿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他吧。」

不一会儿,随着最后的一声咔嚓,汉娜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琳花修长而紧
致的双腿几乎已经被绷带缠满了。

「特别是查隆人的兴趣和性癖之类的。」汉娜将工具收起,长出一口气,
「这阵子你怕是出不去了,不如就好好考虑考虑这种事情吧。」

「我——」

「瞧瞧你的这副小身板,我真想看看你还能撑多久?」汉娜端起琳花的下颚,
「就算主人这次饶了你,以后呢?你还能撑过几次?」汉娜一抽手,琳花的头又
落回到枕头上。

松开琳花的手脚后,汉娜又给她递了条毯子。之后,汉娜门都没锁,便扬长
而去。

「朵拉,芭堤雅?」二楼的卧室里,汉娜赤身裸体地钻进被子,「两只懒猪,
给我听好。」

「是。」

「是。」守候在一旁困乏到极限的二人,强打精神,应声作答。

「放出风去。」汉娜把被子裹紧,侧过身,背对着站在房间门口的二人,
「要让帮派里的所有人都知道。」

「是。」

「等等!」汉娜想了一会,「就说,琳花私自藏匿贵重品,且被发现后还出
手袭击了主人而被逮住。之后的部分你们都看见了,随你们怎么说,加点儿戏码
也无所谓——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是。」

「是。」朵拉和芭堤雅点点头,忙不迭地转身离开。

「小坏蛋啊,小坏蛋。」汉娜合上双眼,枕在琳花最喜欢的枕头上,窃笑着,
喃喃自语道,「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尼尔1900年10月5日下午1时,外城区,「夏宫」)

「……」站在夏宫的大门外,赛门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装潢气派的门面下,穿着得体的男女们来来往往,还有那些立在道路两旁不
住搔首弄姿的女轻姑娘们——在这一切的面前,自知品味不佳的赛门发觉自己就
像是个乡巴佬。

顾不上周围行人们投向自己的异样目光,赛门脑子里剩下的、能被称得上是
念头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

虽然赛门比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大多数男性都要年轻得多——他才17岁,但
论起造访风月场所的经验和阅历,他可一点不比这些人少。打两年前开始,赛门
就一直是贫民窟里为数不多的几家娼馆的常客。或是孤身造访、或是携其他女性
入住,赛门在男女性事方面的经验早已远超常人。可即使如此——贫民窟里的那
些破屋烂瓦都算得了什么?这才叫娼馆!

已经有大半年没进过城里的赛门由衷地感叹着。

事情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有些不情愿地送走欧涅后,赛门一个人在饭厅里坐了会,有一口没一口地扒
拉完了那碗叫人头皮发麻的早餐。

之后,赛门就一直趴在餐桌上——疲倦不已的他并未睡着。

眼前的麻烦一桩接着一桩,赛门虽然很想睡一觉,但他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可
以偷懒的时候。

赛门将目前掌握的状况,以及自己接触过的、牵涉其中的所有人在脑子里盘
算了一遍后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我还真是容易得意忘形啊——还是说我退步得厉害?」赛门揉了揉一天前
还缠着绷带的头,「如果不是被蜜儿偷袭得手,这会儿事情早就解决了。」

「如果蜜儿在这里,又知道了琳花的事情的话,她会站在我这边么?」赛门
左右晃晃脑袋,「应该不会的吧,铁定会翻脸——那可就麻烦了。」

「那个蓝发女孩。」想到这里,赛门微微一笑,「还挺可爱的。」

要是找到以后直接丢给海娅还怪可惜的。

「还有一位超级漂亮的大姐姐。」赛门埋在臂弯中的笑容立刻就阴沉下来,
「哼,不太好惹啊,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她会安排自己的手下那样
对待一个黑种女人的话。」

「话说,这个黑种女人又是什么人?」赛门还记得,旅馆里的员工七嘴八舌
地向自己透露那些黑衣人入住的情况时,大致形容过那个黑种女人的身材(赛门
一听就明白,那个女人的身材绝不是良家女子所拥有的),再加上回想起自己前
两天被那群黑衣人包围住的经历。赛门隐约觉得,那个黑种女人应该也不是什么
寻常人士。

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赛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如果所有的线索都已被掌握,而且所有相关的人也都打过交道,却还是不能
解决问题,那这个问题目前就是无解的。

现在该怎么做?傻等蜜儿的线索?还是——等等。

说起来,有一个人因自己的宽容而被忽视了——小可。

尽管小可牵扯到这件事里的可能性不高——她和蜜儿的关系一向不好,不,
应该说,她是蜜儿的天敌。

就像汉娜和琳花一样——赛门的笑容又变成了苦笑。

话说,汉娜和琳花也真是天生的冤家,就连——慢着,跟汉娜和琳花一个样?

赛门猛一个机灵。

「好吧,外城区是吧?」赛门抬起头,露出一副睡眼惺忪的倦容,「我倒要
看看小可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之后,赛门步行前往马车站,打算了解了一下最近的发车情况。

从贫民窟到市区的交通手段很有限。从马车站着手,可以轻易把握住贫民窟
的人口流动情况——沃瑟平时会定期把发车情况整理好并抄一份送给琳花的人。

据赛门所知,小可是没有私人马车的——至少在贫民窟里没有。所以,小可
如果真的如她手下所说,「昨晚回来了——之后又走了——又去城区了。」那么
她就一定会在马车站留下痕迹——大多数马车的尺寸难以适应在贫民窟内的道路,
因此,往返于市区和贫民窟之间的马车都只能在贫民窟外围的马车站停靠。

(除非小可是步行去市区的,那应该不大可能)

赛门记得,几天前自己曾下令,禁止车站租赁马车给私人——这可不是一时
的心血来潮。赛门盘算了一下,租车毕竟是少数人的特权。那些商会或是市政府
的人,每每前来贫民窟,无论来去都喜欢租赁郊区和贫民窟两地的马车,而且一
租就是好几辆,而真正需要搭公共马车前去市区办事的帮会人员或旅人反倒经常
无车可乘。

现在,既然车站不再提供租车的业务,车也就都空了出来。时间久了,当人
们知道贫民窟有稳定且时间固定的公共班车后,贫民窟的交通自然会渐渐通畅起
来。

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赛门不希望某些人使用他们的特权在贫民窟为所
欲为,他希望人们用更加『正常』的眼光来看待贫民窟。

作为补偿,赛门打算派几个人帮沃瑟大叔在车站外边开一个咖啡店——城里
人就喜欢喝这种黑褐色的苦浆——为等车的人们提供一些饮食。

果不其然,赛门在沃瑟的记录里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信息。

小可确实是在这里搭车离开的。不过,小可搭的是一辆装饰颇具女性化特征
的私人马车,驾车的伙计也是一个女性,而且是帮派中人——沃瑟不愧是在巴伦
斯堡时期担当过市警的人,他的记录详细无遗。

在和沃瑟大叔道谢后,赛门谢绝了关于发专车载他去市区的好意,耐心地坐
在车站的长椅上,一直等到班车发车的时间才登车前往市区。

拜之所赐,他还多了一位同车的旅伴。

公共马车的原型最早诞生于巴伦斯堡时期。三国会战后,为了满足市民对交
通和旅行的需要,拉姆市政府和商会携手将公共马车作为一套完整的制度建立起
来。如今,遍布市内大街小巷的公共马车已是拉姆市独有的一道风景线。

与私人马车相比,公共马车的车身要更加宽阔,长度也有相应的增加,以容
纳更多的乘客。与之相配的,公共马车的底盘更加厚重,配套的马位也更多,大
多为两匹甚至四匹马。不过,纵是如此,公共马车的速度也算不上快——毕竟稳
定性和安全更为重要。

和把私人马车当作是个人财富象征的富人们不同,作为一种廉价的交通手段,
公共马车的内外装饰都很朴素,没有华而不实的精雕细琢,也没有豪华气派的内
部陈设。取而代之的,不过是固定在空空荡荡的车厢内壁的两排长椅,和数张以
备不时之需的折叠椅而已。

前往市区的这一路上,在略显冷清的车厢内,赛门的对面坐着一位在郊区上
车的商人打扮的男人——应该就是个商人,因为贫民窟附近的郊区有几个商会的
站点。

半路上,这位半途上车的男人对赛门起了兴趣,就主动攀谈起来——

「这么说,你想找回不辞而别、去城里挣钱的妹妹——哈哈哈!找亲人吗?

小兄弟,你真了不起。一个人,又没有任何线索,恐怕你很难找到,要帮忙
吗?「

商人打扮的男子说话十分响亮而且豪爽。

「我也不确定。但是,只要我认真地找,就一定——说不定——」措手不及
的赛门正在努力扮演一个试图找回离家出走的妹妹的哥哥形象。

「嗯,简单些说吧,你需要钱,还有消息,小兄弟。正好,我可以帮你。我
是个商人。」这个商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质的酒壶,打开盖子,抿了一小口。

「谢谢,钱的话,我存了一些,够用了。如果,如果钱花光了,我就找份工
作,我想,我想——你说的对,我需要的是情报。」赛门皱起了眉头,说到情报,
他立刻就想起了琳花。「你知道城里在哪儿打听消息方便吗?」

「好,有骨气。你今年多大?」

「十——十八!」赛门故意多说了一岁。

「有兴趣给我干活吗?我很中意你,小兄弟。」商人模样的男人将酒壶放回
怀中,又掏出一个木盒。他拧开木盒外的铜扣,推开盒盖,取出一张金色的卡片,
递给坐在对面的赛门。「这是我的名片。」

「豪斯?呃,豪斯先生?」虽然不明白「名片」是个什么东西,但当那张金
灿灿的卡片落在手中的一瞬间,赛门就掂量出了它的价值——这名片是镀金的。

「叫我豪斯就行,小兄弟怎么称呼?我真的是看上你这股拼劲了,你以为我
看不出来吗?你似乎对我有所隐瞒,但你内心里那股愤恨的劲头却是真的。」豪
斯大笑着,凑过身来,「找人的事,应该也是真的吧?」

「是的,千真万确。」赛门想了想,将名片收入怀中。

小可的确算是「妹妹」,而且也确实「不辞而别」。

「说说你妹妹的事。」豪斯坐回到自己座位上,「你的妹妹,她漂亮吗?」

「她很美,美极了。」赛门点点头——小可的容貌身姿绝非凡品。

「我这个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抱歉,但有时候,事实是很难堪的。」豪
斯撑起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赛门,「一个贫民窟的年轻女子到城区来谋
生活,虽然不愿承认,但她最有可能做的事,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我的心理已经
有数了。」

「没关系,那种事情,我都明白。请您告诉我,我有思想准备。」赛门装作
一脸郑重的样子——不就是妓院么?小可的「阅历」恐怕连妓女都自愧不如。

「很好,如果所有的年轻人都像你一样,这个城市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豪斯的面色有些红润,「我告诉你一个地方吧,虽然我不希望是真的,但说
不定她真就在那儿。即使没找到她,那里也是个打听人的好地方——不管做了什
么,家人永远是家人。」

豪斯掏出一本笔记本,撕下一页,给赛门写下一行地址。

「谢谢您,豪斯先生。」赛门诚恳地致谢。虽然这段交谈有欺骗的成分,但
这个人的豪爽却是货真价实——赛门暗地里觉得这个商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年轻人,说不定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祝你一切顺利。」豪斯把头靠在马车
的侧壁上,闭上眼,「失陪了,到站之前还有一段路呢,我得趁这会睡一下,商
人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你也可以睡会,进城之后的麻烦事很多。」

望着眼前的男人,赛门颇感钦佩。自己确实是在强打精神,如果不是顾忌到
身边有生人,早就躺下睡着了。实际上,这位豪斯先生的状况也是一样,看得出
来,他也十分困乏了——不过,在一个来自贫民窟的人面前毫无防备的睡着恐怕
不是什么有利身心健康长命百岁的好习惯。

因此,这个人主动与自己攀谈,在了解到自己是怎样的人后,才大大方方地
合上了眼——机智、敏锐而磊落。

既然对方如此信任自己,再拘谨可就太失礼了——赛门也决定小睡一会儿。

于是,赛门直接在马车侧壁的长座位上横躺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豪斯叫醒了赛门——马车终于抵达了城区。

在互相道别后,赛门按照豪斯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地方——一家招牌上写着
「夏宫」的娼馆。

娼馆的规模就如同那个招牌的尺寸一样,大得吓人。

「难怪豪斯先生会是那种反应。不过,小可怎会呆在这种地方。」赛门笑得
乐不可支,「她到这里来当老鸨还差不多。」

「先去拜访情报部门的据点吧,顺便吃个饭,现在不是玩的时候。」赛门摇
了摇头,转身想要离去,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过,办完了事来一趟还是不错的,
城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下琳花交代的几个据点的地址,赛门甩开想要一头扎
进去的欲望和冲动,迅速离开了现场。

其实就在这会,「夏宫」里的工作人员们正神经紧张地做着一系列的准备工
作。因为,几个小时以后就是此地的真正老板每半个月一次亲自检查账目的时候。

而那位年轻美丽的幕后老板此时此刻正在「夏宫」的地下室里睡得正香——
将「叛徒」连夜押送到这里的「调教室」后,一夜没合眼的小可在自己专用的豪
华包间内洗了个澡后睡着了。

就这样,只差一步之遥的二人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这间接导致了不久之
后他们的一系列尴尬和悲剧。

第四卷第三章(总第51章)

(尼尔1900年10月5日下午3时,外城区,某商会据点)

「你家主人什么时候回来?」一楼的会客厅中,躺在沙发中的卡拉克深锁眉
头,十分忧虑,「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卡拉克先生,您好像很担心罗伯斯先生?」一位年轻的侍者走上前,为卡
拉克的茶杯中续了些茶水。

「我要担心的事情有很多,太多了。」不自觉抬高了嗓门的卡拉克在空中挥
舞了几下手臂,冷静下来后,他把茶杯递到嘴边又放下,「给我倒些酒,不要太
烈的。」

「是,请稍等。」侍者略一欠身,回身从酒柜中取出一瓶金黄色的果酒和一
只水晶杯。在目测卡拉克可以接受后,他才打开瓶塞,为卡拉克斟了一杯酒。

「啊,这个酒不错。」卡拉克长出一口气,面色也稍稍舒缓了些,「尼尔北
部极寒区的特产,而且产量极低。」

「哈哈,大人您喜欢就好,罗伯斯先生也喜欢这种酒。」侍者满脸笑意,
「因为我家主人似乎不太能喝烈酒。」

「你很机灵。」卡拉克攥住酒杯的高脚,轻轻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看
着它们在杯中旋转,在电力灯的光线下反射出光芒,「就是太多话——我好像还
没问过你的名字。」

「区区小人,不足挂齿。」侍者将酒瓶放在茶几上,浅浅地鞠了一躬,「卡
拉克大人不弃,叫我查尔斯就好。」

「查尔斯。」卡拉克想了想,「嗯,这好像是个查隆名字?」

「大人您真博识,即使在查隆,这也不是个常见名字——我的曾祖是查隆人。」

「没什么,我在查隆呆过很多年。」卡拉克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
年轻人,「你——觉得查隆这个国家怎样?」

「不是很清楚,我家已经有三代人住在拉姆了——巴伦斯堡。」

「经历过那场战争?」卡拉克又喝了一小口。

「是。」查尔斯看了卡拉克一眼,「所以我觉得它们都一样,芬特、查隆、
尼尔——都一样。」

「你,对政体的看法如何,联邦,立宪,帝制还有——」卡拉克放下空掉的
酒杯,斜眼望向查尔斯,眼神中明显多了些提防,「——还有共和?」

「卧榻边的绝色美人,或是拿着匕首虎视眈眈的悍匪。」侍者抛出一句没头
没尾的发言后俯身为卡拉克续杯,同时望向一脸疑惑的他,「谁会在乎他们身上
披着什么衣服?」

「哈哈哈哈哈!」恍然大悟的卡拉克大笑起来。「说得好!我应该敬你一杯!」

「请见谅,我还在工作,不便饮酒。」侍者面带微笑,行了个查隆的致歉礼。

「你还有亲人吗?」

「贫民窟有一个兄弟。战后我有幸认识了罗伯斯先生,就向他请求,找了份
工,一直在这里干活。」

「一直?」卡拉克回想了一下,「两年前我曾来过这里,那个时候可没见过
你。」

「大人真是好记性,那天我不在。」查尔斯嗤笑一声,「不过事后都听前辈
们说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壮硕的女人就是如今罗伯斯先生成天爱不释手
的那位吧?」

「觉得遗憾吗?」卡拉克用酒杯遮挡住大半个面孔,窥视着年轻人的反应。

「如果真如前辈们所说,也没什么遗憾的。」查尔斯把视线撇到一旁,「我
还从来没见过玩女人能玩成那样。」

「玩成哪样?你觉得心疼了?」卡拉克冷笑道。

「不,我说的是前辈们。」查尔斯的发言再次出乎了卡拉克的预料,「我可
从来见过男人玩女人玩得怒气冲天——看来那天的事情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哈哈哈哈!你真让我惊讶。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是这两天唯一能让我开心的
东西了。」卡拉克笑得前仰后合。

「说起来,好记性的大人,您刚才提到,两年前没在这里见过我?」侍者的
语调一转,「您确定吗?」

「嗯,你发现了?我不是太确定。」卡拉克点点头,「那天我可没多少功夫
在意男人,毕竟我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该怎么说呢?总之,
你家主人的眼光——很不错,这个女人很特别,她不是随随便便用钱就能找来的
货色。」

「大人您之所以没印象,是因为两年前碰过那个女人的前辈们如今都不在了
的缘故。」侍者低下头,小声地说。

卡拉克神情一滞,眨了眨眼,仔细回想了一下。

原来如此——难怪先前会觉得「这个地方两年间的变化如此之大」,难怪从
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一股和两年前大相径庭的陌生感。

罗伯斯竟然把那一天碰过赫尔娜的男人全都——

「啊,请别误会。」查尔斯打断了卡拉克的思绪,「那些前辈们只是被调走
了而已。只不过他们现在的工作比当侍者辛苦得多就是了——搬运工什么的。」

听到查尔斯的解释,卡拉克发现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

「谢谢。」卡拉克一口气喝完了杯中剩下的酒,「我想一个人待会,这里有
可以眺望的露台吗?最好是可以看到夕阳的。」

「嗯,三楼的话,就只有罗伯斯先生专用的卧室了。」查尔斯犹豫了一下,
「如果是先生您的话,只要别告诉主人,我想就没问题。」

「噢?」卡拉克皱起了眉头,「如果他知道了,那又怎样?」

「那样我就有大麻烦了,请大人见谅。」

查尔斯弯下了腰,而卡拉克再次大笑起来。


趴在三楼露台的边缘,卡拉克扶着雕有精美浮刻的石质栏杆,望向西方方。

不久,卡拉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

「药瓶的事居然是真的。」对着西下的落日,卡拉克把透明的小瓶放在眼前,
摇晃着,仔细观察着里面七彩的流光。「藏在扩阴器里,真有一手。」

凌晨时分,卡拉克问罗伯斯借了几件「能在里面容纳些小玩意儿」的性具。

卡拉克仔细回想过赫尔娜的作息规律。长期被豢养的她,已经有近一年没有
返回兵营了。这些日子里,根据罗伯斯的行程和心情,赫尔娜一直往返于罗伯斯
的数间宅邸和这座商会的地下刑房之间,为他提供寻常女性难以想象和承受的性
服务。

在运送赫尔娜的路途中,罗伯斯大多数时候都会用绳索或是器械逼迫这个女
人摆出最屈辱不堪的姿态。至于她平时的衣着,自然也是裸体居多。所以赫尔娜
已经不可能像两年前那样,把药瓶放在军营或是随身藏匿。

这一切推断的前提是,两年前赫尔娜承受了酷刑和精神崩溃后的供词真实无
误——出于绝对的自信,卡拉克豪不怀疑它的真实性,但他也没有过于在意——
不过是一瓶炼金药,那些装神弄鬼的芬特人能搞出什么花样?

而现在,卡拉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几年前,一如卡拉克的安排,在找女人的事情上,罗伯斯开始对卡拉克产生
了依赖——比起大张旗鼓地用金钱利诱,卡拉克找来的女人更好,事后的封口也
更天衣无缝。只是卡拉克没想到的是,最后能够打动罗伯斯的女人居然会是赫尔
娜这样的货色。

为了稳固自己和罗伯斯、市长之间的关系,这些年卡拉克动了不少心思,为
他们介绍了不少好女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卡拉克看出,艾尔森市长虽然是一个好色之徒,但
他从来不会沉溺于此道而不得自拔。罗伯斯就不一样了,他对女色的迷恋几乎可
以看作是某种精神意义上固有的追求(或者说精神缺陷),而非单纯的情欲上的
不满足。也就是说,在没有弄清楚、且解决罗伯斯精神层面上的情结之前,他对
女色的渴望和追求将会大大异于常人,而且永远不会满足。

因此,卡拉克不遗余力地为罗伯斯物色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有清纯可人的
少女、也有老练世故的娼妇,有性格柔弱的良家妇女、亦有气势凌人的女性官员
(大多是因为有什么把柄落在手里),有身材纤细的贫民窟女人,甚至还有丰满
健美的女性盗匪。

而这趟漫长旅程的的最后终点,就是赫尔娜。

卡拉克可以基本肯定,罗伯斯暴虐的性癖,以及旺盛得异于常人的性欲,皆
是出于他过去的某些经历造成的心理创伤。

现在,也不知是被时间治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罗伯斯对女性永无止境的
渴求竟然缓解了——这剂药的名字就是赫尔娜。更准确地说,是对赫尔娜肉体的
摧残与征服。

引诱罗伯斯对某个女人的肉体近乎病态的痴迷,这可不是卡拉克的本意。最
后的结果,就是连艾尔森都隐隐察觉到了罗伯斯的异样,卡拉克不禁为自己、为
罗伯斯的未来忧虑起来。

思来想去,卡拉克最后想到的就是,赫尔娜只可能把唯一的精神寄托,也就
是那个小药瓶,藏在罗伯斯最常带她入住的地方。

再一次来到这个让赫尔娜崩溃与屈服(或许吧)的地方,看着罗伯斯为赫尔
娜准备的那些琳琅满目的性器和刑具。卡拉克立刻就确信了,这里是罗伯斯最喜
欢,也是最经常与赫尔娜共度良宵的宿场——赫尔娜最有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
就在此处。

经过一番搜索和试探,卡拉克最终在一件刑具中找到了那个拇指大小的水晶
药瓶——竟然不是玻璃的,就算三年前玻璃还不能量产,但也不至于比水晶的成
本高吧?

许是命运使然,那件刑具居然还是自己当时用来摧残赫尔娜的阴道,却又因
为不知道用法而放弃的那件扩阴器——这件满是钩刺,锈迹斑斑的恶毒工具卡拉
克一眼就认出来了。

想起当初自己把死死卡在赫尔娜下体的这件东西硬生生拽出来的时候,赫尔
娜在凄厉惨叫之余对自己投来的愤恨目光,卡拉克怎么也不相信如今她对罗伯斯
的俯首屈从是发自真心的。

「话说,找是找到了。」卡拉克晃晃药瓶里的液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就着这时,卡拉克透过瓶身,注意到了一个不远处的身影。

那个身影就藏在附近街道的一个墙角后,当自己注意到时,又缩了回去。

很快,装作正在欣赏风景的卡拉克又陆续发现了数个躲在不同地方,行为诡
异的人。

毫无疑问,他们正在窥视这里。

「见鬼了。」卡拉克尽量迈着显得自然的步伐退后,回到了屋内。

「查尔斯!」卡拉克呼喊着这间房子里此时自己唯一熟悉之人的姓名。

「怎么了?卡拉克大人?」查尔斯立刻迈着轻快的步伐赶到,就好象他一直
在旁等候卡拉克的召唤似的。

「我想想。」卡拉克托着下巴,「这间房子里,有秘道吗?」

「啊?」查尔斯露出疑惑的神情。

「打个比方说,嗯,只是比方。如果有刺客从正门冲进来,而我们无力抵挡,
是否正好有暗道可供逃生?」

「……卡拉克先生。」查尔斯一反常态,有些不礼貌地瞪着卡拉克的脸,
「一般来说,这样的逃生通道,即便是市长大人我们也不会透露的。抱歉,这并
非针对您,秘道之所以安全,正是因为它的『秘』。」

「考虑到市长大人偶尔也会光临此处,我想答案肯定是有。」卡拉克不安地
望向窗外。

「如果,您不是在打比方的话——」查尔斯意识到了什么。

「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秘道的事吗?」

「哈,还真是巧,这里的人大多都被罗伯斯先生调换过,」查尔斯的笑容中
已经很明显透出了紧张的气息,但他的幽默感依旧发挥着原有的功用,「从以前
一直干到现在的佣人只剩我一个了,所以您不太可能从别人那打听到。」

「你跟现在的同事们关系怎样?」卡拉克将查尔斯拉到房间的角落。

「不太熟,那些先前在地下室里对付黑种女人的壮汉还是罗伯斯先生临时召
集来的。」查尔斯想了想又补充道,「请恕我无礼——他们都把招呼您的工作
(麻烦事)推给了我。」

「看来我不太受欢迎啊——你我,她,还有她,四个人,足够了。最好在罗
伯斯回来之前——」想起罗伯斯今天出门时没有带走赫尔娜或是那个专门用来
「盛装」赫尔娜的大箱子,卡拉克做出了判断,「——他今天肯定会回来的。」

「你在说什么?卡拉克大人。」

「去叫马车,越大越好,那种一眼看上去能藏很多人的最好。」

「是,我——这就去办。」查尔斯机警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蹑手蹑脚地——

「不不不,你要大张旗鼓地去叫,让你的同事去街上叫,动静越大越好。」

「恕我多嘴,大人您是在作戏给什么人看吗?」

「但愿我是多心,最好是没人在看,那样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既然您派其他人去叫车,就说明大人您有什么事情是
要吩咐我去做的吧?」现在,查尔斯已经确信卡拉克不是在开玩笑,「拜托了,
大人,请别弄得太紧张。」

「你真聪明——我们去地下室。这栋房子地上的部分曾经彻底翻修过,那秘
道的入口肯定在地下室,对吧?」

「大人明鉴。」已经在流冷汗的查尔斯只好痛快地承认。

「好,我们去地下室——你和我,然后我们得找东西把门堵上。」


(尼尔1900年10月5日下午4时,拉姆市,内城区,中央广场)

中央广场位于外城区与内城区的交界处,是连接拉姆市「两个世界」的桥梁。

这句话的意思,除了中央广场是连通内外城区的必经之路外,它的周边有大
量对市民开放的公共建筑,比如市政服务场所、商店和娱乐设施等,内外城区市
民之间的几乎所有互动都会发生在这片广场附近。这样一来,广场就不可避免地
被赋予了一系列政治意义。

也正因为此,拉姆市政府不遗余力地将此地打造成了拉姆市最耀眼的区域。

无论是维持治安的警察数量,还是对此地的道路、公共设施的维护力度,都
是拉姆之最。更别提那享誉全大陆的奢侈品商店、拉姆市大剧院,以及象征着大
陆最

先进技术力、和查隆的帝国大学并驾齐驱的拉姆市大学院也一并坐落在这片开阔

的空间周围。

所以,任谁也想不到,拉姆大剧院「后街」上的某个不起眼的小花店竟会是
臭名昭著的贫民窟黑帮的秘密联络据点。

只是凭借着记忆中琳花口述交代的内容,步行了一下午的赛门此刻总算抵达
了花店的门口。

前来此地的旅程并不算顺利,赛门一度在外城区迷了路。不熟悉市内公共马
车线路的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外城区瞎转了近两个小时也没能找准方向。最
后还是在一位好心的年轻市警的主动帮助下,才踏上了前往中央广场的正确道路
——这条名叫拉姆中央街的道路又宽又直,由西向东,贯穿了几乎整个外城区。

对此,赛门感到哭笑不得,明明大约一周前还来过附近「勘查现场」,现在
却忘得一干二净——坐马车和步行的区别竟然如此之大。

进一步找到大剧院倒是没费什么事,但找到所谓后街的过程就有些不愉快了。

所谓「后街」的称谓,只是贫民窟里用于描述某个地方时的一种口癖。「大
剧院后街」,依照平时的经验,不过是对大剧院附近某条街道约定俗成的简称,
实际

上并没有哪条街道真的叫这个名字的——这大概是因为大伙儿早已习惯了贫民窟

里狭窄得永远与「街道」无缘的条条小路——甚至,「后街」其实指的是某
条小巷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想来,这种含糊其辞的称谓应该是琳花的一种保密措施。赛门不禁后悔,
为什么琳花在地下室交代时,自己没有想到这点,让她把所有东西都写下来……

之后,为了找出一条位于大剧院附近的,开着花店的道路(或是小巷)又耽
误了赛门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

「早知道就不该拒绝那个警察的好意。」有些恼火的赛门碎碎念地抱怨起来,
「那个年轻的警察看起来不错。」

要不是怕招惹到那个身后跟着很多手下的年轻警察,赛门肯定早就把中央广
场附近的道路一次性问个清楚了。

「看上去年纪轻轻,居然是一大群警察的头头?」赛门回想起那个警察的样
子,「明明一脸抑郁,远远看到我迷失方向后却强撑着一副笑脸来施以援手。」

赛门读取气氛的水准虽然很低,但他不难察觉出那个警察的糟糕心情——就
好象是忙了一整天一事无成的那种感觉。

这种感觉赛门深有体会。

「有人吗?」

赛门拉响垂悬在店面门口的小铃,一声清脆的铃响后,一个年轻的少女从后
面闪了出来。

「您好!这位客人。想要什么样的花?」看起来十分活泼可爱的店员小姐向
明显比自己年幼的赛门行礼,「想要送给什么人吗?」

「……还说自己招人不在乎长相,这不是超可爱的嘛?」赛门小声嘀咕着。

「嗯?对不起,您说什么?」这位大约比赛门大个一两岁的年轻女店员打开
柜台的侧门,站到了赛门的面前。

「……」赛门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女人,又在脑海中确认了一下琳花告
诉自己的暗号。之后,赛门露出微笑,上前一步,「主人想要买一束蓝色的花朵,
就像蓝宝石那样蓝。」

趁着一脸惊讶的店员尚未反应过来,赛门又临场发挥,补充了一句:「就像
这里老板娘的眼睛那样蓝。」

赛门忽然想起,琳花曾经特地提醒自己不要提到她的名字。

「我们有好几种蓝色的花,请问客人您需要哪一种?」

「我不要最贵的,但也不能要最便宜的。」到这里,暗号就算对上了,赛门
心想。

「——那,主人为什么要买那样的花呢?」

「咦?这句好像不是——那个,是因为主人不想再白白接受别人挑选好的馈
赠,偶尔也要亲自来一趟,把最美的花朵摘下,放到自己的枕边。」

赛门一边编造着露骨的甜言蜜语,一边走近这个美丽店员的身旁,近到几乎
可以拥抱住她的距离。

「欢迎您前来,主人。女主人吩咐过,总有一天您会亲自前来的,里面请。」

店员小姐迎上前主动拥抱住赛门——赛门的心猛地一跳——趴在赛门的耳边
轻声说。

「嗯,那就进去说吧。」被店员小姐牵着手走向店内的赛门露出一抹不怀好
意的笑容,「我有些累了,你这里有床吗?我想睡个午觉。」

「有,请稍等。」把赛门引进店里后,店员小姐将花店门面的帘子放了下来,
然后在外面挂上了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

「噢,还有,我一个人睡不着。」光线暗下来的花店中,赛门肆无忌惮地把
手伸向了店员小姐的后腰和围裙下的翘臀。

「明白,我们这就准备。」年轻貌美的店员并没有主动抗拒赛门的无礼举止,
但又很明显地想要避开。她向一旁闪了半步,害得赛门的大半个手掌落了空。她
打开店面的后门,向赛门行礼。「里面请,主人。」

不甘心的赛门再次上前一步,将眼前的女子逼到墙角。端起这位年轻姑娘的
脸庞,赛门一脸满意的笑容,「你刚才说『我们』?就是说这里还有好几朵像你
一样美丽的花,对吗?」

「是,请主人先行沐浴,我这就去召集她们。」

「嗯?」赛门隐隐感到有些不太对劲,「这样啊——不,现在用不着打扰她
们,只要有你就好——能帮我擦擦背吗?」

「好的,但是——我得去找一位姐妹来替我看着店,所以请主人先行沐浴,
我稍后就到。」店员小姐又向后退了一步。

「……好吧,我等你哦。」赛门将信将疑地随她来到花店后院的深处,进入
了一个错落安置着许多花坛,种满鲜花和树的小院。「哇,花店通着这么大的院
子。买下这个院子要多少钱?」

「不,不清楚,主人,这个地方是女主人直接交给我们使用的。」这一次,
店员小姐的回答明显有些不太自信。

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猥亵行为也丝毫没有乱了方寸的她为何在这种问题上言辞
闪烁?赛门的大脑立刻发出了警告。

「你们平时把情报都藏在哪里?」赛门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眉宇之间颇
有颐指气使的味道。

「这里有个地窖,没有解密的文件都堆放在那。」店员小姐毕恭毕敬地回答。

「哦,那你们是怎么传递情报的?用鸽子?」赛门问了一个自己早就从琳花
口中得到答案的问题——她们把情报藏在花束和花盆里。

「嗯——鸽子的话,也可以——但是,那样很危险。我们偶尔也随身携带。」

听到这一度易口、显然是临时编造的回答,赛门心里有了数。

「原来如此,她把你们调教的不错。」赛门上前一把握住店员小姐的一只乳
房,「你叫什么名字。」

满脸红霞的店员小姐,被赛门突如其来的无礼举动打乱了阵脚,一时不知所
措。她扭动着身子,试图甩开赛门的手掌,但赛门的手法十分灵活,牢牢地钳制
住了掌中的柔物——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不过要是拼命挣扎就会弄得很痛——
所以,最终放弃了挣脱的年轻女子不得不正视面前的这位比自己年幼几岁的主人。

「我叫茱丝汀,请您——高抬贵手。」

「我大致有些明白了。」赛门冷笑着说道,「我找到这里后,会说什么话,
做怎样的事,你们都有过演练是吧?只要我做出预想之外的反应,你就不知道该
如何应对了——你们肯定猜不到我会做出这种事吧?」

「是,主人您明鉴。」名叫茱丝汀的女情报员开始面露难色。

「少来了。好个『女主人』,她都教了你们些什么?是不是说,如果有朝一
日我找到此处,只要伺候好我,让我舒舒服服,就能顺顺当当地打发我走了?」

赛门有些明白过来,既然琳花瞒着自己做了如此多的事,那她必然会有些针
对自己的防范措施。

感觉到怒气上涌、满脸通红的赛门正在自己的胸口处逐渐使劲,茱丝汀只得
点头承认。

「好啊!你们这些——」话才说到一半,赛门猛地推开茱丝汀。

借着推开别人的劲头,赛门急撤一步,险险地躲开了一支从自己眼前飞过的
吹箭——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人吸气的声音。

上身后仰,还未恢复平衡的赛门没有束手待毙,他老练地在地上用力一踏,
将自己蹬向不远处的一个花坛后,同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这个姿势来
不及取腰后的飞刀了——顺手朝吹箭飞来的方向丢了出去。

啊的一声惨叫,一个女人从院墙下低矮的灌木中跌了出来。赛门丢出的匕首
不偏不倚地插在她的肩头。

还没等赛门松口气,一个男人从后院房子的内室冲了出来,还有先前他口中
的「好几朵美丽的花」也一一现出了身形——院墙外翻进来两个女人,眼见赛门
就要被包围住。

站稳脚跟的赛门没有丝毫犹豫,对着翻墙而入的两个女人,赛门伏低身子,
几乎是贴着地面冲了过去,竟然勉勉强强赶在她们俩落地之前闪到了她们身后的
墙根位置。还没等大惊失色的她们转过身,赛门的匕首已经顶上了她们其中一人
的后腰——另一个被塞门用匕首的柄打晕了。

眼见赛门的神速举止,从内室出现的男人止住了脚步,他颇为忌惮地打量着
自己和赛门之间的距离——刚才冲出来的势头也就不可避免的缓了下来。

「哈?男人?」这个据点里还雇佣了男人的事实让赛门十分惊讶,「我的情
报总管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别乱来!」这个男人指着赛门大声呼喊。

「放心,不会。」现在,赛门终于腾出了手从腰后摸出一把短小的飞刀——
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它插进了此刻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的大腿上。

一声惨呼后,这个女人单膝跪倒在地——赛门的匕首从后方顺势移到了她的
脖子上。

「你!」那个男人再次大叫。

「嘘,小点声。这里不是『秘密』据点吗?」赛门冷笑着从身后摸出第二把
飞刀,藏在掌心。「其实你们的老板有提醒过我要当心,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
结果。再说了——」

「住手!」一声低沉的呼喝响起,「大家是自己人。」

塞门循声望去,茱斯汀正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气势和嗓音面对着自己。

「解释一下。」赛门将自己手中的飞刀甩出,将先前掉落在地面的吹箭筒钉
在地上——就在众人的视线随着飞刀落向地面时,赛门已经用眨眼即逝的速度又
掏出了第三把飞刀。

「让他们先退下吧。」茱斯汀左右看了两眼目前晕倒在地或是挂了彩的三个
女人,「之后我会解释。」

「要和我单独说?可以。」淫猥的笑容挂在赛门的脸上,用意不言而喻。
「反正你们也有这方面的准备,对吗?」

「是。」这一次,茱斯汀再没有半点退缩。

「那好,你们走吧。」赛门大方地将匕首收回怀中,但飞刀仍旧藏在手心。

「这是教训,谁叫你们——」

「能不能先别说了,求你了?」茱斯汀看着赛门,一脸的纠结与无奈,「拜
托!」

「嗯,好吧?」望着茱斯汀的样子,赛门挠了挠头。

之后,赛门坐在花坛边上,看着这一男三女在茱斯汀的帮助下,离开了现场。

期间,茱斯汀除了交待他们从「备用通道」离开外,还一直不停地在向他们
赔不是,态度相当诚恳。

「我有点糊涂了。」一直在旁观的赛门终于忍不住向茱斯汀质问起来,「他
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应该是他们的头?」

「我不是,所以说你搞错了,大错特错!」茱斯汀摇了摇头。

「你在说些什么?」赛门越来越糊涂了——早知道应该强迫琳花连夜把一切
都交代个彻底,而不是看在她身体不支就饶她一码。

「琳花姐什么都没跟你说吗?」茱斯汀有些提防地盯着赛门。

「别那样看着我!」赛门觉得很无辜,「怎么这会又叫琳花姐了?刚才不是
一口一个『女主人』的吗?」

「『女主人』是琳花姐的代号。琳花的身份对一般的情报员是保密的!」

赛门看得出来,茱斯汀一言难尽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或是故意夸大的。

「好吧。」赛门踢开一块脚边的小石头,「我出了一身汗,要洗澡。」

「是,我这就去为你准备。」茱斯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擦背的约定呢?」赛门斜眼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店员小姐」。

「是,我刚才失态了,主人。对不起。」茱斯汀低着头向赛门致歉。

这下,赛门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洗澡的时候再详说吧。」赛门把头转向一旁,避开了茱斯汀的视线。

前后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和茱斯汀一丝不苟的态度,赛门突然怀疑自
己刚刚是不是办砸了什么事?

不过,就在茱斯汀从视线中离开,去准备毛巾和衣服之前,赛门还是忍不住
偷偷地再次打量了一下她的惹火身材。

第四卷第四章(总第52章)

(尼尔1900年10月5日傍晚,贫民窟中部地段)

地处交通要道的贫民窟的中部地区虽然不像东南部那样景气,但这里绝对算
是贫民窟最热闹的地段。

除了贫民窟硕果仅存的几家「杂货」(鉴于其所贩售货物的种类,在这里,
「杂货」的意义与寻常不太相同)店外,这里还有几个老牌的赌场和娼馆——这
些就是贫民窟最主要的商业设施了。

贫民窟里的人们并不太懂得精通的法门,装修店面和扩大业务什么的自然也
就与他们无缘。

如此一来,经年累月的经营结果就是千篇一律的货品和服务项目。

对杂货店来说,浑浊的菜油、粗盐、糙米、柴木、简单的生活用品、劣酒,
往往就是买卖的全部了。

更贵一点的货色,乃至「特殊」货品当然也有,但那些不是一般民众光顾的
重点。

即使是真的出现了无可避免的需求,人们也更倾向于从「其它渠道」获取,
而非掏钱购买。

它们的买主大多为帮会成员或者是杂货店的几个好邻居——赌场和娼馆。

说到赌场,其实就是个赌鬼们出于习惯聚集的,不算太大的三层木屋——它
的三楼甚至不用于营业——只是每每从此地传出的喧嚣声着实让人觉得很有气氛。

人们在此进行着许多简单而「有趣」的赌局,在「随机」带来的乐趣和紧张
感中享受着快乐。

因此,这里不甚欢迎赌技高超和「运气」特别好的人士——这两种人若敢光
顾,后顾自负。

为了公平起见,赌场甚至把这一条刻在了赌场门口的告示板上。

相比赌场,娼馆绝对是一个好去处。

这里没有输赢胜负的压力,对每一个顾客来说,他们都是赢家——他们用钱
赢得了片刻的安宁和激情。

这里的姑娘们,虽然姿色相对平庸,但她们既懂人情世故,又善解风情,每
一位客人都和颜悦色、满载而归。

贫民窟是个穷苦地方,许多人家的年轻姑娘们为了谋生,都不得不在成年之
初(当然也有谎报年龄的,而且娼馆的老板很欢迎这样的姑娘)便投身此地,以
求能挣得些微薄薪资养家煳口——虽然大家都很穷,但来这里的客人们在能够负
担得起的范围内一向不会太小气。

偶尔也有城里来的客人,他们对「寻欢作乐」的理解可能与常人不同,出手
自然也相当大方。

能够伺候到这种客人的机会相当稀罕,但姑娘们从不争抢,甚至避之不及—
—这叫娼馆的老板很是头疼。

早年间为了娼馆的「口碑」,老板不得不动用一些手段,来逼迫姑娘们「自
愿」接待个别「口味独特」的客人,搞得姑娘们叫苦不迭—直到这种所谓的「特
殊接待」的生意被海娅领导下的帮派给抢了个精光。

碍于海娅的手腕和名声,娼馆的老板只能敢怒不敢言——大多时候连「怒」
也不敢。

两年前,娼馆的老板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海娅老大对「特殊接待」失去了兴
趣,再也不会搞这一套了。

兴高采烈的他翻出了压箱底的工具和器械,正准备重操旧业时,一个叫赛门
的溷小子居然横插一杠,为这里的姑娘们出头,承诺「保护」她们。

恼羞成怒的他当然不敢对海娅老大的「姘头」有所动作,正在他打定主意接
着忍气吞声时,出手阔绰的赛门又叫他喜笑颜开——这位老板就是这么一个明白
事理的人。

唯有一件事,娼馆的老板从不妥协。

那就是当有人把这里称作「妓院」时,他总会忍不住纠正他们,而且坚持要
他们改口。

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吗?赛门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也许是「娼馆」比「妓院」更高级一些吧,客人们面对偶尔莫名发作的老板,
多半会笑笑,然后在姑娘们的劝说和怂恿下灌下几杯酒后当场改口。

而唯一一个至今都不肯改口的人,现在刚刚从「妓院」里出来。

「刚才那个新来的姑娘不错,年纪嫩了点,不过长得挺漂亮,又卖力,居然
还他妈是个雏儿。娘的,那个老东西怎么也不先招呼一声,害得老子多花了五个
拉尔。」

一个敞开着衣襟的壮汉,大大咧咧地从妓院的门口走了出来,还一左一右地
搂着两个姑娘。

鲁克算是妓院的常客,因为从来不肯把这里叫做「娼馆」,老板一向很不待
见这位远近闻名的暴力狂——这也算是一种勇气了。

好在鲁克和他的手下们对姑娘们还算客气,出手也大方,这位老板平时就睁
一只眼闭一只眼,塞上耳朵,把他当成例外。

鲁克的精力很旺盛,消费自然也高。

平时来光顾,还总不忘「外带」两个回家。

此刻她搂着的两个相熟的姑娘——不是每位姑娘都肯外出服务的,即便可以
接受,也要视客人而定——就是他今晚的酒友和床伴。

「哎呀,鲁克大爷,您可要大人大量。那个是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您可
得见谅啊。」

鲁克的左手边,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娼妇媚笑着挺着胸脯向他的怀里钻。

「小丫头大概是被鲁克大爷的『块头』吓着了,要不然怎么叫」疼「

爱呢?我看这样也好——第一次是被鲁克大爷开的苞,以后什么客人接不了
啊?「

另一位娼妇要年轻些,大约二十六七岁,不过淫媚的程度一点儿也不输给她
对面的姐妹。

她一边夸赞着鲁克,一边悄悄地在鲁克的胯间轻轻蹭了一下。

「好大的『块头』哟,鲁克大爷,今晚您可要留情喔。」

「啊哈哈哈,老子在这儿玩了这么多年,还是你们俩最会说话。」

鲁克大笑着,毫不忌讳周围人的眼光,把毛茸茸的手臂伸向两边女人的胸口,
肆无忌惮地揉捏起来。

「还他妈用等到晚上?呆会到家就把你收拾了。给老子准备好,到时候最先
干的就是你这张会说话的嘴。」

「哎呀,那可要大爷跨下留情呢,可别像上次那样,差点把我的嘴都干脱了。」

「我也是,大半天都合不拢嘴呢,鲁克大爷真不温柔。」

「哈哈哈哈,好,温柔些,让你们舒服舒服。」

话虽如此,有些微醺的鲁克豪爽地大笑着,手上抠弄乳头的力道却有增无减。

「哟!这不是鲁克先生吗?」

路边,响起一个有些耳熟的嗓音。

鲁克一愣,把身体转向路旁,两位姑娘也随着他一道转向声音的来处。

一个身材瘦小,贼眉鼠眼的男人正躲在路旁一间简陋木屋阴影下。

「你们俩,快走。」

鲁克松开了两旁的娼妓,摸向身后,「你还有脸回来?」

两个女人很识趣地立刻奔逃而去。

「别这么紧张,鲁克大哥。」

这个形貌猥琐的男子蹲坐在黑影中奸笑着摊开双手,「都是为了溷口饭吃。」

「是嘛?跟着海娅溷了几年,也没见你多长肉啊?」

鲁克有些失望地把落空的手又放到身前——他这才想起来逛妓院不可能把大
斧子带在身旁。

「大哥说笑了,就海娅那一毛不拔的性子,能捞着什么肉啊,捞点油水都难
呢——」

尖瘦的男子自嘲般地冲鲁克笑笑,又瞄瞄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腹,一副颇为无
奈的样子。

「想回来了?呸!」

鲁克冲脚下吐了口唾沫,「滚了就别想回来,去舔海娅的屁眼吧,嘿嘿,没
准哪天她会大发慈悲,让你摸两下。」

「还是大哥了解我,可惜啊,海娅大姐的心思啊,都喂给那个——」

他的话音还未落,鲁克向前勐扑,轰的一声,一拳砸进了他身后的一片木墙。

「那个啥?」

鲁克从墙里收回了拳头,伸出舌头舔着上面被木头划破的口子。

「呃——那个『赛门先生』,大哥有话好说嘛。」

嬉皮笑脸的男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被蹭掉一撮头发的脑袋,他差一点就被足
有半个脑袋那么大的拳头轰进了身后的墙里——看起来很悬,但他在千钧一发之
际避开了鲁克带着金属拳套的拳头,跃向了一旁。

「哼,有屁早放!别耽误老子办事!」

鲁克哼哼两声,挠了挠敞开的外套下暴露在外的肚子。

「好说,好说。」

这个男人眼珠一转,「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你这边有没有见过蜜儿和小可?

你的手下都派给琳花了吧?或者是——「

「噢,原来是海娅的探子。」

鲁克打断了他,走上前想要抓住他的衣领,却被他一个闪身再次避开,「让
你跑腿做这个,大材小用了吧?」

「大哥够抬举我!哈哈,那个——」

有些心虚的他又偷偷挪了几步,「——那个,你到底有没看见过那两个小妞
儿?」

「老子凭什么告诉你?」

鲁克低头扶正歪掉的拳套,然后扬起一边的眉毛,歪着脑袋,冲对方招招手,
「想知道么?靠过来点儿。」

「哦,那,我就不打扰了,哈哈,忙您的,哈哈,哈哈。」

这个男人小碎步地向着木屋的拐角挪去。

眼见对方萌生退缩之意,鲁克向前迈了一大步。

「我就先走一步了?」

看似畏缩的男人边说边退,半个身子已经缩到了拐角后——鲁克的视线之外。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鲁克狞笑着又靠近了一步,「什么时候鲁克大爷我变成这么好欺负的货色了?」

「这不都是——误会吗?」

这个人陪着笑脸,悄悄地把手背到腰后一点的地方,利用墙角的遮蔽,在鲁
克的视线死角处摸出了半截刀柄。

「误会?哈哈哈哈,今天就是莫顿的舌头也救不了你。」

鲁克捏紧了拳头,「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吗?」

「哪里话?哪里话?误会!真是误会!其实海娅大姐是这么交待的——」

这个削瘦的男人稍稍伏低了身子,「——她叫我去赛门周围的人那里打听下,
顺便——」

「顺便?」

有些醉意的鲁克丝毫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顺便给赛门身边的几位提个醒——」

他用小指把匕首完全勾出——竟是一柄造型奇特,前部带着倒钩的短剑。

就在鲁克浑然不觉地即将迈出最后一步前,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从一旁的娼
馆中冲了出来。

「住手!!!」

少女用与身型截然不同的气势奔向鲁克的身旁,对着街拐角处的男子举起了
一根包着薄铁皮的短棍——大概是拨炉火用的。

这个身形瘦小的少女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上衣,瑟瑟发抖的两腿间还缓缓流淌
着红白色相间的浆液。

显然,她接过客后还没有洗净下身就冲出来了,而且很可能下面什么都没穿。

「请住手!」

有点喘不过气的少女,胸口阵阵起伏——平坦的胸部倒是和她的年纪很配,
「不可以伤害鲁克先生!」

「……」

街角边的男人一时无言,他看了看那个姑娘,又瞧了瞧同样陷入困惑,但对
自己明显多了几分警觉的鲁克,偷偷地把短剑又插了回去,「哈,鲁克大哥喜欢
的是这种女人,难怪对海娅大姐没兴趣——说笑!说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滚!」

鲁克冲着他大吼一声,震天动地的呼喝声下,少女竟然吓得瘫在了地上。

鲁克回头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半路杀出的少女,再一回头,那个曾经从自
己手下叛逃到海娅那里的部下早已不见了身影。

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鲁克暗暗长吁了一口气——那个人在自己手下时就是出
名的暗杀好手,投奔到海娅那里后却几年没有了动静。

鲁克四下里粗看了几眼,在周围的人里没有瞧见其他有威胁的人——酒已经
醒得差不多的鲁克把视线投向呆坐在地望着自己的少女。

他突然有点明白了,这两年沉溺于酒色中的自己,刚刚差一点就翻了船。

幸亏这个看起很嫩的小姑娘——看起来有点眼熟?一个机灵,鲁克拍拍自己
晕沉沉的脑袋,记起了这个女人是谁。

「这不是刚刚被大爷我开了苞的小小鸟吗?」

鲁克淫笑着单手把女孩扶了起来——与其说是「扶」,更像是「抱」——鲁
克的宽大手掌看起来差不多可以把这个女孩拦腰握住了。

「谢谢,谢谢鲁克大爷。」

女孩站起后,畏畏缩缩地低着头把脸转向一旁,蜷缩着上身,「我,我回去
了——」

「等等!」

鲁克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把想要跑开的她一把提了起来,「现在的人都这么
小瞧我啊?想走就走吗?」

「啊!好痛,好痛!求您放开我,鲁克大爷!」

双脚悬空的少女胡乱地蹬踢着,同时还不忘用手压住飘起的衣服下摆。

宛若被棕熊衔起的弱小猎物,在空中摇摆着的她显得可怜而无助。

「切,这也太嫩了。」

鲁克近距离地瞪着她,满是胡渣的下巴凑近了她的脸颊,「大爷我刚刚操的
居然是这样的女人?」

「是的,是我,鲁克大爷——啊,求求您,放开我。」

身体的份量全部挂在了被鲁克拎起的手腕和肩部,女孩的泪水已经奔涌而出。

鲁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一巴掌把她掩住下体的胳膊挥到一边,掀起了她
衣服的下摆——刚刚被自己残忍地夺去处女之身的幼小下体看起来颇为凄惨,细
窄的阴部仍在一开一合,里面还在不停涌出渗着血的精液。

鲁克将女孩放了下来。

「这样就受不了了?」

鲁克一把抓住少女的头,向后一掰,让她仰面对着自己,「你他妈刚才在我
身上卖力时也没见你叫痛!」

「是。」

穿着白色薄衫的少女想要点头,但因为头发被鲁克抓在掌心,她上半身仰面
朝天动弹不得。

「娘的。」

鲁克一把把女孩推开,「那两个女人叫你出来的?」

少女摇摇头。

「鲁克大爷我需要你来帮忙吗?」

鲁克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行人。

少女摇摇头。

「多管闲事的娘们——喂,」

鲁克扭了扭脖子,「刚刚爽不爽?」

少女把头低了下去。

「大爷问你爽不爽?」

鲁克「轻轻」地扇了那女孩一耳光——鲁克觉得这一下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
但女孩的脸颊上还是响起了「砰」的一声。

少女含着泪,捂着被打红的脸颊,轻轻点点头。

鲁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原来是拳套还没摘下来,再抬头看到女孩委屈的脸
孔,鲁克的嘴不禁抽动了两下。

「你以前就认识我吧?在哪认识的?」

鲁克突然想起了什么。

「老子在问你话,开口说话!」

少女点点头,听到鲁克的呼喝,马上又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哭得更厉害了。

鲁克气得无可奈何地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两下拳头,然后弯下腰将这个女孩一
把抄起,头朝后放在肩膀上。

他对着不远处的妓院大门喊道:「这个娘们儿我带走了,刚才那两个不要了。」

从妓院的大门后探出两个脑袋,她们就是刚刚见势不妙逃走的那两个娼妇。

「好,好的,鲁克大爷您随意!」

虽然在那种情况下帮不上什么忙,但相比起馆里新来的年轻姑娘,自己却只
知道把客人甩下——还是个多年的熟客——自觉失了情面的两个娼妇匆匆答应后,
便慌忙关上了门。

「呸!不讲情面的婊子。」

鲁克回过头,对着肩上仍在挣扎的女孩的窄小臀部轻轻给了一巴掌,「这只
倒是挺有意思的。」

「……」

少女终于消停了下来,彻底不动了。

「就是他妈嫩了点。」

鲁克大笑着踏步离去。

娼馆内。

「我看啊,鲁克大爷给她点教训也好!」

被一个年轻姑娘「劫」走了客人,觉得有些没面子的娼妇开始抱怨起来。

「那丫头疯了吧?被鲁克大爷干傻了?鲁克大爷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兴头一
起来,还不把小妮娜给玩废了。」

另一个娼妇倒是对那位新来的姑娘担忧起来。

「说来这丫头也怪,别人第一次接客——我当年也是——那可真是跟赶鸭子
上架似的。这个丫头来了几天不吭声,今个儿也不知怎么了,自告奋勇要去伺候
鲁克大爷。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这次就是要让她明白,不是什么客人她
都能抢的!」(与此同时,贫民窟,欧涅的家门口)一场激烈的决斗正在上演,
参与双方都异常地投入其中,水准远超常人的他们状态上佳,你来我往的刀剑交
接频率极高,精湛绝伦的技巧更是一轮又一轮地展现在观众们眼前。

参与械斗的双方所持的兵刃十分罕见而诡异,一方持有的乃是一柄长及人身
的单刃长刀,另一方所持的是一把带有护手的细长刺剑——两者皆是技巧性极高,
不以力取胜的兵刃。

相较于这稀世的对决,观众的数量未免少了些。

在场观战者除了一个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巨型壮汉外,就只有三个身着驻
军制服站在一旁默不做声,不时点头赞许的外国男人。

欧涅向侧后方踮出碎步,曲起腰身,把长刀放平,挥出一记虚斩,趁着对方
被逼退的空隙,重新摆正架势。

使用刺剑的男子也如有灵犀一般,既没有上当,也没有冒进,只是用剑身轻
轻地搭上长刀的前端,争取了一点对局面的的控制后,再急撤一步,摆正剑尖—
—两位的对决看似豪快,实则严谨无比。

这样天衣无缝的攻防进退,只怕比演武还要滴水不漏。

总的来看,身材匀称的那位女子的暂时具有优势,毕竟刺剑的长度还是稍逊
了一筹。

都是需要不断进退来保持距离的兵刃,在无法近身缠斗的前提下,显然还是
长兵刃更胜一筹——就在观战的三位驻军士兵如此考虑时,健壮的中年男人突然
把刺剑的剑尖向上抬了几寸,然后高速逼近了对手。

利用侧过上身,后置手腕的位置来控制剑柄的翻转,刺剑的尖端划出了比匕
首还要灵活的曲线,在欧涅的长刀上擦出一阵火花后,从不同的方向指向她的要
害。

利用长兵刃展开近身攻击的技巧令人叹为观止,形势似乎一时发生了逆转。

欧涅皱皱眉头,瞬间双手反持长刀,转了个身。

修长的手臂从身体中段部位下落,手腕也放到了极低处——利用长刀的最宽
厚的后部格挡开刺剑的刺击,并伺机用刀柄锤击对手的手臂,迫使对手后退。

一时间,忽略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光点的流线型曳迹,只从交手的动作和态
势来看,他们无疑是正在用类似匕首或短剑一类的兵刃在搏斗着——而且交战双
方的笑容都无比畅快真诚。

「没想到,他的手下中还有这种人。」

因为有外人在场,欧涅避开了「海娅」的字眼。

「我要进攻了。」

「请。」

持刺剑的男子后撤一步,将刺剑在胸前正举,摆出防御架势。

「可否稍等片刻。」

待对方点头许可后,欧涅单腿而立,将长刀倚在自己水平抬起的大腿上,双
手伸到脑后,把因打斗而散乱开的头发重新扎好。

「多谢,我要来了。」

重新握住剑柄,欧涅侧过半身,冲上前去。

电光石火之间,长刀最前端的刃部被甩向前方,借助冲刺的势头,再迭加上
手腕的翻转和以超长刀身作为半径的弧线,人的肉眼已经追不上刀尖运动的轨迹
了。

刺剑的护手将这避无可避的一击险险挡住,剑身虽在剧烈震颤,剑尖却未有
丝毫偏移,随时可以反击——这一切都在欧涅的预料之中。

若是寻常的对手,此一击足以,但面对这样的剑客,欧涅不敢怠慢。

刀尖受阻,剑身也一时迟滞,欧捏趁势将刀身向前递出——她利用了对方的
守势来稳定刀身——直取对手的胸膛。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刺剑向一旁折开突刺的长刀,或是利用有挡
格的护手抬起刀身,再施以踢击。

而欧涅,已经做好了应对这些招式的万全准备。

果不其然,刺剑如预期的那样向一侧折开,刺剑的主人却借机向前突入,离
开了长刀最有效的杀伤范围——他的身位甚至比手中的剑还要靠前。

棋错一招的欧涅暗暗叫好,为了博取这一步之地的优势,对方居然冒着把脖
子放到距离刀刃不到两寸距离的风险欺近了身侧——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一
步。

长刀已然成了累赘,落于自己身后的刺剑也失去了意义,还要占去一只手的
行动能力——但此时撤去武器又是极其危险的行为。

可预料中的僵持没有发生,欧涅和身份不明的男人相视一笑,双方均默契地
丢掉了兵刃,开始贴身赤手互搏。

男子上身前倾,打着一套明显是以军用格斗为基础的拳击术,欧涅的搏击技
巧则较为古怪繁复,看不出路数,且多以掌、指、肘部进攻,双方一时斗得难解
难分。

但逐渐地,体力和力量占了上风的男性一方开始占据优势,欧涅在招架之余
已经很难找到机会反攻。

「别过来!」

欧涅大喝道。

刚刚一直在旁呐喊,看出苗头不对的大个子,停下了想要冲过来帮忙的脚步。

「噢。」

一脸忧心忡忡的大块头退回到墙根,傻傻地望着胶着的战势。

被逼得节节后退的欧涅,并未显出怯战之意;倚仗气力占上风,一时得势的
男子也不见得有丝毫大意。

又过了几招,欧涅的笑容愈发爽朗,她竟乐在其中。

「要来了,准备好。」

欧涅重心向后,微屈膝盖——这似乎是身体乏力所导致的下盘很不稳定的姿
态。

还未理解对手的奇怪举动有何意义,身体已经率先作出反应的男子大幅度地
前倾上身,挥动双拳,发动压制性的勐攻。

这正中欧涅下怀。

欧涅上身向后倒了下去,同时蜷缩起身体,下半身发力大幅起跳——屈膝一
是为调整重心,更是为跳跃而做的准备——她用双手和膝盖固定住了男人向前挥
出的一条胳膊。

一条胳膊的腕部被控制住,肘部被膝盖夹住,还负担着一个人全身的重量,
结果就是不可避免地,整条胳膊连带着上半身向前一坠。

他急忙撤回另一条手臂,以防面门被缠住自己的女人趁机来上一脚——那可
是致命的。

欧涅没有给对方思考的余裕,她朝着对方头部的方向蹬了一脚——正中对方
及时回防的手臂——借力在空中扭转身体,进一步把对方的手臂固定在胸口、手
腕和双腿之间硬生生拧过去半圈。

男子别无选择,不得不顺着手臂的转势,翻身仰倒。

至此,欧涅已经完全掌控了态势,只需一发力,对方的肩就会脱臼。

而对方只有一只非惯用手能派上用场,想要防御住对头部、脖子和肋下的踢
击,同时解开欧涅双腿双足的束缚是不可能的。

「你赢了。」

从天旋地转中恢复过来的健壮男子痛快地承认了失败。

「呼,不赖。」

欧涅也松开了束缚,瘫倒在地,大声喘息。

他们俩的一旁,响起了一阵掌声。

循声望去,三位外国驻军同时摘下了军帽,捧在左手,致以这场对决最高的
敬意。

「这样厉害的人物,竟然是女子之身——」

领头的驻军军官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不禁小声感慨。

在小弟的搀扶下,欧涅起身回礼。

「两位是朋友?」

驻军军官上前搀扶起躺倒在地的男人。

另外二人则取来了双方先前丢弃的兵刃。

「……」

接过刺剑的男人笑了笑,挥舞了几下,检查了一下剑身,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公务缠身,在下也想和二位过招,如果他日有幸,望不吝赐教。」

驻军军官向欧涅伸出一只手,「我是,芬特驻军上校,兼芬特使馆总武官,
哈尔扎。」

欧涅眨眨眼,一脸郑重地递出手掌和他握了个手。

「大哥啊,那个官大吗?」

欧涅的小弟破坏气氛的功力一如以往。

「……大,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这相当于是驻军的第三把交椅了。」

欧涅此时已经无力阻拦自己的小弟了,疲累不堪的她瞪了大个子一眼。

「在下只是一个武官。」

哈尔扎神情庄重,并不以此倨傲,「虽然无礼,但还是希望小姐能告知姓名。」

「使馆本身就肩负监军之职,使馆武官竟然在军营中兼任军职?军营里就只
有驻军总长和副总长不受你的节制吧,而且他们也不可能不买你账的——在下欧
涅。」

「这位是?」

哈尔扎面向另一人。

「欧涅……小姐,真有趣,大姐是不是早就知道?」

这个男人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又盯着刚刚被夹在欧涅胸口的右手手腕看了
一会儿。

「应该是吧。」

因为剧烈的活动,欧涅缠胸的绷带早已松脱,贲起的胸部将本来很合身的外
衣撑得很紧,欧涅显得有些不自在。

「大姐的提议很有道理,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

这个男人向哈尔扎点点头,不紧不慢地步行离去。

哈尔扎用芬特语和身后的部下交流了几句,又面向欧涅。

「你好,小姐。我有件事想打听,请问,您在附件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女孩。」

「……有,很多。」

欧涅靠在自家的外墙上,双手抱胸,装作不经意地掩住了胸部,「这附近,
没爹没娘的小女孩多的是。」

「她的头发有可能是蓝色的。」

哈尔扎用流利但发音很不地道的尼尔语补充道。

「……」

欧涅皱起了眉头。

「有吗?」

「没印象呢。蓝色——很少见的发色啊?」

欧涅把头转向大个子,「附近有那样的孩子吗?」

「嗯——没有吔,大哥,对不起。」

大个子低下了头。

「没事,没事,这不是你的错,去玩吧——明天见。」

欧涅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十分温柔。

「嗯,大哥——喂!你!看上去不像坏蛋,不许欺负大哥哦!」

说完,大个子朝欧涅挥手道别,跑到旁边不远处的纪念碑旁拜了拜,一蹦一
跳地离开了。

「那就打扰了。」

望着远去的大个子,哈尔扎不禁叹息。

「多谢。」

「恕不远送。」

欧涅转身打开家门,「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打一场吧。」

「荣幸之至。」

待屋外的动静完全远去,欧涅才放松了警惕,长出一口气。

「……莫顿教的东西偶尔还挺管用的。」

躺在床上的欧涅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前,想到自己刚刚居然把一个男人的手掌
放到双乳之间,欧涅不禁觉得脸有些发烫。

转念间,她又想起了上午赛门的那个笑颜,脸色红得愈发透彻。

焦躁不安的欧涅胸口有些闷,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全身滚烫的她挣扎着起身,
一个踉跄扑倒到衣柜旁。

望着梳妆镜中满面通红的自己,欧涅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打开衣柜,在里面拼命地翻找。

几双从来没机会穿的女鞋,一件被折得整整齐齐的长裙,过了期的一盒胭脂,
被统统抛向一旁。

最后,在衣柜的最底部,一个精致的礼盒中,欧涅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将头发放开,鞋子脱掉。

欧涅大口喘息着解开衣衫,褪下长裤,把胸前松落的绷带一把扯去,换上了
一套用料甚少,极其性感的女性内衣。

望着镜中扭捏的自己,欧涅努力试着站直身体,张开双臂,挺起胸膛,却又
因羞愧难当而掩住了胸部和下体。

望向镜中,欧涅取过一块净布,擦掉了早上描的眉线,再次审视着自己的姿
容。

看上去显得有些中性的脸孔。

匀称的体态,修长结实的四肢。

摸了摸平时绝对不会暴露在外的腰腹,欧涅的脑中很不情愿地闪过一个词,
「僵硬」——其实那只是因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

胸部的曲线,说不好,长年被重重包裹起来的乳房,发育似乎没受太大的影
响,这两年还变大了些。

至于形状——欧涅突然有些心虚,她自知不是这方面的行家。

如果他不喜欢的话——欧涅被自己的念头和举止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的手
竟然在不自觉地抚摸着胸口之间暴露出的部分。

不安地望了望左右,欧涅又尝试着揉捏了几下。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

「可恶。」

欧涅拼命地夹紧双腿,试图让那里的躁动停下。

怀着一丝侥幸,欧涅把手探向股间,却发现这样做无济于事,反而有火上添
油的趋势。

欧涅觉得自己彷佛就像在做一场春梦,身体完全不受意志的左右,正在做着
一件无比羞耻的事——只是神智无比清醒,身体还极度的敏感。

「我……这是怎么了。」

肉体上放弃了抵抗的欧涅苦笑着,任由自己的双手在身体上游走。

「也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好像……这个样子……不太对,这样是……不对的。」

欧涅胸口的起伏已经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漫延的红潮从脸部扩散至脖颈,
爬上汗湿的肌肤,温热的吐息从口中不住流出,眼眸也抑制不住地湿润起来。

仅仅数秒,这位常年以男性自居、将情欲与对异性的憧憬深埋心间的女人,
就流露出了她这一辈子也不曾有过的香艳。

「不,不,不对,不该是……这样。」

恍惚之间,欧涅摸到了自己平时放在枕边的一把小刀。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她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从鞘中拔出刀刃,朝着自己的
指缝扎了进去。

剧痛之下,如同从煮沸的汤锅中跳出,她大叫一声,清醒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大口喘着粗气,欧涅看了看手里的小刀。

将手掌包扎好,擦干净刀上面的血迹后,欧涅把刀放在自己脱下的裤子上。

「唔——」

一阵头晕目眩,欧涅突然泛起一股恶心,起身冲向洗漱台。

干呕了一阵子,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欧涅终于才确认自己已经恢复正常
——只是身体就像运动过度一般,沉重无比。

「我怎么了?到底是谁——是赛门?」

欧涅立刻就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里。

刚才只要一闭上眼就浮现在眼前的那抹笑容——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的原因。

「你对我——做了什么?」

在日落的黯澹光辉下,欧涅渐渐合上眼睑,消耗掉最后一点气力的她在疑惑
与不安,和稍许的遗憾中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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